back
疫情下的我们(2)
陈琦工作室 .ArtChenqi . 2020/3/14

编者按:

庚子新春,新冠疫情肆虐,虽然足不能出户,但思考不可停息。无数先贤提示我们以何种身份切入思考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当陈琦老师在云端开启2020第一课时,他带给学生两个命题——从艺术家和公民两个不同的身份切入对疫情之下的客观世界的思考。

他的学生们在面对自我,面对社会,面对艺术时会采取何种态度?做出何种行为?创作何种作品?我想这样的发问与思考不仅启迪他的学生,对于每个艺术家来说同样意义重大,不仅开启了特殊背景下对过往艺术的再度审视,也给年轻的艺术家们更多关注现实、关注社会的动力,甚至也再度给出我们心中那条衡

 Hello,同学们好!上一期的推送中我们展示了2020年第一节网课中硕士们对艺术和自身的思考。这一次,换由博士生和访问学者们从自己的观察和感受出发,讨论以下两个命题:


1.灾难面前,作为艺术家应该做什么?
2.灾难面前,作为普通公民该怎么做?
 
课程形式:利用企业微信(ChenQi Studio),视频讨论、交流。

课程时间:2020年2月25日

参与师生:陈琦老师 硕士生、博士生、访问学者,共16人。

发言顺序:①硕士1年级、2年级、3年级
                ②博士1年级、2年级、3年级
                ③访问学者

课程要求:请结合自身观察和思考展开交流,
                发言时请打开摄像头和麦克风,
                每人发言时间10分钟。

助教:侯炜国
课程录音及文字整理:祝拓、田绘楠、毛惠祚


 

1 “记忆与边界”

 

 

王霖
2011年本科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2014年硕士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2019年博士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人大附中美术教师

我结合自己身边的事说几点感受吧。首先,过年回老家,祖辈生活的老宅里,有一口大缸装满了麦子,我始终好奇这些小麦并不是日常生活必须,后来我爸告诉我说,这是面对灾难时的储备。他们每隔几年会把这些麦子重新的更新一下,我想这个是从他们那一代人经历了苦难、灾难,形成了自我保护的意识,才有的一系列保障措施。今年新冠疫情发生之后,我对这个事儿更有感触。

前两天看到阎连科教授的网络课,他提到“记性”的问题,实际上是“记忆”的前提,如果没有“记性”,“记忆”就不能形成,人不可能成为人。对于灾难来说,一代一代人传承下来的灾难记忆,是形成我们应对灾难的能力的前提。所以我觉得作为普通人,回望苦难的历史,长点“记性”,形成个人的应急能力,进而社会的应急机制,这个民族才会存在下去,才会有共同的民族记忆。

 

 

图1 青山红瓦,祖辈生活的山村

 

再有一个体会也是关于农村生活的。03年非典,最差的打算是全家人回到农村生活,也算是有退路,但是今年的新冠却不行了,没过几天村里就出现了感染病例的密切接触者,弄得全村人心惶惶。你会发现乡村与外界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使它不可能变成“孤岛”,自然也不存在所谓的屏障。

短短十几年,一个偏僻的山村在现代化的进程中被编入巨大的网络。是福,农村生活的确变化很大,农民的腰包鼓了;是祸,灾难中她更容易受到冲击,更容易受到伤害。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因此面对危机,那些偏僻、边远的地方,那些弱小、贫困的人群,更应积极的应对疫情,不可心存侥幸,也应得到更多关注和帮扶。

 

 

图2 猫咪在回乡途中的“防御机制”

 

 

图3 马克笔色卡,也是实验数据

 

由此,我想到“边界”问题,这个病毒是怎么来的?直接的原因就是我们模糊了食物的边界,为了口腹之欲把野生动物作为食物。在这里我想用“模糊”这个词更加准确,边界被“模糊”比“打破”要更有危险。这是主观的判断问题,它不在于你有没有边界意识,而其根本是来自你对世界的无知。从宏观上讲,东方是一种伦理本位的思维方式,用伦理去看待一切,许多属于自然界本来的边界就会被模糊。
虽然人际关系或人与自然的关系有可能达到所谓的“和谐”,但前提是在漫长的社会演化中缓慢自然形成的。而我们今天的生活节奏和社会演进的节奏已然加速了太多,用这些泛化的伦理观念去面对这种紧急的矛盾对立显然是不合适的。现在这种情况下,先让边界清晰起来才是生命的保障。我觉得这可能需要从根本上有一些反思的。

 

 

图4 学生作业《手》(吕姝萌)

 

 

图5 学生作业《手》(吕玥蒙)

 

刚才我也在给我的学生上网课,其实也是一种转化,有点像艺术创作的过程,先吸收和学习,然后输出。我觉得学和教从来就是一体两面,只是目前的紧急情况来说,从学到教的转换要更加快速,思考要更加理性,同时观察事物也要更加敏感。
总之,作为美术老师无非两点,第一是鼓励学生敏锐观察、心有所感,第二是提高学生审美素养和艺术表达能力。所以今天我给学生们上课,就引导他们尝试用“手”去表达对一线医务工作者的关心、关爱,去表达对他们的鼓励,这些东西也是现在学生想做、愿意去做的。我想作为艺术家,跟艺术教学也是相通的,让自己敏感的捕捉信息,让自己的感动之心常在,但艺术表达需要灵感和沉淀,因此留给自己更多思考空间可能更加重要。


 

 

 

图6、图7 得朋友倾囊相助,拿到很多重要资料,假期变得充实

 

 

陈琦老师:

你这段时间在家苦读看来还是有收获的。我们的祖先或长辈在生活中经历了许多磨难,因此他们对生活中可能来临的灾难都是有所应对的。你刚才讲山东老家储备的麦子事例,也让我想到许多古建筑边上放置的水缸,其实都是用来防火的。生活的经历,使他们对于未知的灾难有种预警,包应急物资的准备。
面对这次疫情,大家心中一直有种质疑,2003年的“非典”到今年的新冠肺炎,17年过去了,中国的公共应急防御体系究竟做的怎么样?如果做得更好一些,是不是不会这样被动?我觉得这些问题等疫情过去后一定值得去深刻反思。“没有记忆的民族是没有未来的民族”,所以我想这句话是有重要警示作用的。
这次疫情损失是巨大的,尤其失去了那么多人宝贵的生命,令人悲痛。另一个角度上来讲,疫情也是对社会一次严峻的考验。我相信经历这场考验,一定会有很多弊端暴露出来,促使我们去进行彻底改革,只有这样,才能够做到有“记忆”,才能给逝者已安慰,这是我们面对疫情应该持有的正确态度。
你刚才说的另一点也非常有意思,你现在身份既是学生又是老师,所以你也存在如何去给你的学生上课的思考。作为老师,有责任引导学生如何用艺术的方式表达关爱,这对他们的成长来说很有意义!

 


 

2 “幸存者”

 

 

何禹珩
2013年本科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2016年硕士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2018年博士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


面对这次的疫情,首先我有一种特别强烈的“幸存者”心态。我是成都人,经历了汶川大地震,所以到今天我感觉我凭什么能够与这些擦肩而过而毫发无损?我到底凭什么比别人幸运?我会有一种“内疚”的感觉。对这次疫情,我到现在也还有些悲观,有些失望,甚至在想如何才能“逃离”。


 

 

图8 药店的告示,让来碰碰运气的人止步于此

 

 

图9 过年时节,超市里总是充盈的货架空空如也

 

 

我的失望并不在于疫情本身,而来自于在这个事里看到的,比如人性,比如欠缺,它们都来自一些很微小的细节。大年三十那一天,我在路上看到一辆武汉的车被围起来了,旁边很多警察,还有医务人员。刚看见的一瞬间,我觉得还挺新鲜,拍了一照片,但转过头再一想,如果那辆车里的人是我,我怎么办?我可能会有一种被世界抛弃了的感觉。在当时,大家都对武汉人严防死守,我自己也不例外。
所以看到国外爆发的排华情绪,我觉得完全不难理解,我们在外国人眼里都是武汉人。而我自己为什么会产生那种“防范”的情绪?我挺羞愧。当然这次疫情中有很多人付出了很多,我很敬佩,也为自己不能做什么而气恼。但其中很多事也让我觉得不可理喻。比如一些基层过度执法,对人不尊重,还有对宠物非常残忍的行为等等。我觉得这是文化层面的问题,也是体制层面的问题,更具体的说是个人的问题。
当然也有很多令人感动的瞬间,但从我个人经验来说,我们在经历了512之后所得到的那些极其迅速的反馈和救助,让我们对社会非常有信心。当然地震和疫情不同,但这一次,至少在武汉封城后一个星期到半个月,我觉得各层面没有给到一个更有效的反应。这些都是带给我失望情绪的原因。其实这次事件让我认识到最可怕的一点是,我们对一切都忘得太快了,不论当时多么苦痛,多么想要呐喊,多么愤怒。
我突然发现我不记得汶川地震伤亡人数,网上查到的数字和我的模糊的记忆相差不止十倍,但我没有办法拿出证据,甚至无法说服自己。我不知道过多久我就会忘记这一次,我想努力记得久一点,但如果一直处在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催眠”中,我又能记得多久?我是学美术史的,也是历史的一个分支,这次疫情让我再一次反思,历史到底有什么用处?我们真的可以以史为鉴吗?但事实似乎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图10 小区发的出入证,一户只能有两张。
这将来也会变成一份文物,我决定把它好好保存着

 

 

关于疫情和艺术创作的一些关系,我也有一些小想法。那些被大家“诟病”的抗疫创作,我很早就在自己身边看到了。当时我感觉非常不可思议。如果是为了完成任务,我可以理解,但这种生死攸关的事,可以用“任务”来搪塞吗?同时有很多组织,都在号召捐款,每天不停的群发宣传。我自己也有给一些公益行为捐款,但前提是我对这些公益行为有所信任。而这些每天都在号召募捐的组织在善款使用透明度和动机确实让人疑惑,最主要的是我觉得在这种时候以量化的捐款或创作作为我们为这个疫情做了多少贡献的标准,我不能理解。

 

 

图11 年过完了,大街上依然空无一人。
一整个春节都无人观赏的红灯笼,又被落寞的卸下了

 

 

我这段时间在家为开题做准备,看了一些文献材料,回过头来我又在思考另一个问题,就是关于艺术创作中的现实主义的问题。现实主义依然是所提倡的主流创作方法之一,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些不够格的作品,从形式上来说,也是现实主义的。但到底什么是现实主义?在五六十年代的时候,美术界反复讨论这个问题,其中有一个不变的核心,就是一定要深入生活。这个道理在今天的现实主义创作中仍然适用。关于疫情的创作我想更应该如此,无论什么样的形式,我认为应该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和自己的生活经验和感受密切相关的。这些就是我的一些想法。


陈琦老师:
禹珩讲的挺好,也很真实。经历过这种苦难的人,会有一种格外的敏感,所以你会觉得上天对你有一种眷顾。我非常能理解你目前的悲观和失望,现实很多东西,你通过你的眼睛观察,跟你价值观不吻合,所以你自然会有一种失望。我也看到有武汉市民自驾出游,然后怎么都回不去,一直在高速公路上游荡。
你刚才说到围堵武汉人的事并非孤此一例,目前整个中国在国际上似乎也被当成疫区被围堵,这里面体现了人性趋利避害的本性,并不是中国特有的。还有你讲武汉封城后有一段时间工作不力,致使疫情没有被迅速遏制,我非常赞同。我觉得一些领导对这样的疫情爆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疫情防控不力带来严重后果,令我们感到悲观、失望。我们学历史,是希望能够以史为鉴,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说明事物演化还是其特殊规律的,需要我们深刻认识与反思。

 

 


3 “艺术的五个‘钟南山’”

 

 

侯炜国
2012年本科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2017年硕士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2018年博士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


我自己理解老师其实在问我们“我是谁?”的问题,作为艺术家的人、作为一个社会的人,作为一个动物的人。这是三个层面,之前也老听说人有三种死亡,肉体的死亡、社会身份的死亡,还有精神(艺术)的死亡。
其实我一家都是大夫,上到我爷爷就是老中医,我爸骨科,我妈内科,我哥做分子生物学,我嫂子也在医院病理科,就连我几个姑姑都会几手针灸,我虽然没学医,但我从小在我爸妈工作的医院里长大,来来回回的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就都认识我了,医院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它会从生理上刺激你然后让人永远记住,牙科大夫给病人钻牙时钻头高速旋转和牙摩擦产生的刺耳声,医院过道里到处飘着一股青霉素和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到处可以看到全身乏力被家人搀扶走路很慢的病人,眼神里早已没有光亮,你更猜不到他的职业,人在得病前和得病后就完全是判若两人,不管你是多么有身份有学养,只要你得病了都一个样。经常还会医闹的病人几天几天的躺在医院门口,躺在病房前,喧闹声、争吵声、哭闹声不绝于耳。社会身份在疾病面前消失殆尽,医院中只有医生与病患。

 

 

 

图 12侯炜国《一个形象的三十二种刻法-大野一雄》 黑白木刻  2011 

 

 

2003年非典,钟南山说每个人做好自己本职的工作就是最大的政治。疫情是个试金石,有多少种艺术家就有多少种疫情下的反应。哪种更生效?更讨好?哪种就算再过17年回头看不至于留下败笔?据我观察,当代艺术家和非当代艺术家(笼统区分)对疫情的反应就不同。偏架上的艺术家似乎画了一大批的钟南山像的主题性创作,画的好的很少。专业领域内的媒体发了很多文章“声讨”其粗制滥造,但大众是觉得没问题的,因为这种“艺术”他们读的懂,这里没有对和错,我想说的就是艺术语境的问题。这个社会他接受的语境是什么?

 

 

 

图13 奥斯维辛集中营集    摄于纽约犹太纪念馆

 

 

 

图14 中营犹太受害者  摄于纽约犹太纪念馆

 

 

 

那么反观,最爱发声的当代艺术家最近却集体失语了,更多的是在朋友圈转发一些东西加以批评、评论,并没有以某种常规的当代方式来表达自己,我觉得这里面更有意思,当代艺术家是靠观念先行,这次疫情捅破了社会各个层面的脓包,地方官员的形式主义和不作为,种种荒唐的事情是芥川龙之介也写不出来的罗生门,是莎士比亚也写不出来的悲剧。真是让人欲哭无泪,又搞笑又悲愤,百感交集。

 

 

图15 2911纪念碑 摄于纽约911纪念馆

 

 

图16 911 双子塔的一根被压弯的梁  摄于纽约911纪念馆

 

 

 

为什么中国当代艺术没有通过这些事情发声?因为中国艺术语境只接受“写实的钟南山”吗?不接受“抽象的钟南山”、“行为的钟南山”、“装置的钟南山”、“观念的钟南山”?我觉得是个艺术的现象。

 

 

图17 侯炜国《复刻灵光的实验-哲学的友谊 三 》
转印版画 腈纶布面 100x127cm(纸幅)  2019年

 

 

 

图18 侯炜国《复刻灵光的实验-哲学的友谊 二》
转印版画 腈纶布面 92x140cm(纸幅) 2019年

 

第三个层面作为动物的人,其实和这次疫情的新冠病毒才是一种对等关系,病毒不会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不管你的受教育程度和身份、职业。同时病毒因为需要繁衍找到新的宿主也就会传染更多的人,作为人来说病毒是坏的,但作为它来说没错,就像人吃动物,作为人来说,人没错,但是作为动物,会觉得你吃我是不对的,所以是角度问题。所以人为了避免传播病毒开始把社会关系缩小到以直系亲属为单位的小家庭,病毒在不断的迭代变异,人也在不断地适用新的药物,让自己的身体提高免疫力,整个过程是一个纯粹的自然过程,虽然疫情带来了伤亡的数据,但更重要的是这场生死的对决带来的对于生死这个终极问题的思考。
 

 

 

 

图19 侯炜国《复刻灵光的实验-大都会的幽灵 一》 (黑灰套色)
机械臂绘画 毛边皮纸、黑色针管笔 42x51cm(纸幅) 2019年

 

 

 

图20 侯炜国《复刻灵光的实验-大都会的幽灵 二》
机械臂绘画 毛边皮纸、黑色针管笔 42x51cm(纸幅) 2019年


 

 

 

图21 侯炜国《复刻灵光的实验-大都会的幽灵 五》
机械臂绘画 ARCHES88版画纸、黑、红、绿针管笔 47x64cm(纸幅) 2019年
 

 

 

陈琦老师:
说得很好。炜国回顾了他儿时的成长经历,尤其讲到在医院这个特殊地方经历的生死体验,我相信这对你后来的生活会产生很大的隐形影响。我不知道大家是否有过这样的体验,如果你亲身经历过一次生死,你对生死的看法和认识会不一样的,至少我是经历过的。
我的父亲是在我怀里过世的,我清晰记得人从生到死那零点零几秒面容上的变化,那次经历让我对死有种深刻理解。我们应该对生与死进行哲学层面的思考,如果我们能够透彻的思考生与死,我们或许就能领悟生命的意义,并在此基础上建立起自己生活的信念,这也是我此次提出讨论命题的缘由。
炜国提出当代艺术家和非当代艺术家的艺术语境问题,我觉得很有意思。非当代艺术家目前所做的这些作品,尽管存在诸多问题,我愿意相信他们是真诚的。当代艺术家对灾难的关怀与表达或许另有路径 ,刚才提到徐冰的《何处惹尘埃》,也不是911事件之后马上去做的。
对艺术家来讲,面对人类苦难,最难过的莫过于有种无能为力的失落感,心有所触,却找不到强有力的表达形式。这种痛苦有可能引发我们进入下一个思考,即我们的艺术能够做一些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艺术?艺术对于你来讲是什么?

 

 

4  “关于疫情的思考”

 

 

 

刘娜
2014年本科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2017年硕士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2018年博士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


在这次疫情爆发之前,对于这种灾难,我自己没有太多的体会,非典时期因为年纪小加上家乡处在很偏僻的地方,对那次疫情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印象。如此切身的经历,这算是第一次。我所在的豫南地区疫情比较严重,靠近武汉,从湖北、武汉务工以及经商回来的人口不在少数,被确诊的人数也是一天一天的往上增长。身边也总是会传来各种各样的消息,周边小区有多少人被确诊,超市要关门,大家都往超市购买物资囤积,小区封门等等。口罩以及消毒药从一开始的涨价到后来无法买到,这些经历或许是中国很多地方都在经历着的。

我所在的地区,为了让百姓安心呆在家里不出门,超市提供了送货上小区服务,线上下订单,选择就近的超市,且政府要求超市在疫情期间物价不可大幅上涨,以此保证群众日常的物资需求。在微信以及朋友圈也可接收到一些自愿者提供的服务,他们组织城市附近的农村,向城里居民提供免费送货服务,解决了不少买菜难的问题。而一些靠做小生意维持生计的小商人们,虽无法开门正常营业,但他们还是要维持生活,便会去小区门口张贴自家店铺的海报,提供免费送到小区的服务来维持经营。当然还有很多的在疫情期间发生的现象,不一一列举。

 

 


  
图22 疫情期间,本地提供的日常服务

 

以上如日记流水账的文字,一方面是记录了自己所在城市观察到的一些现象,另一方面想说的是: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被赋予的一些“身份”往往会成为最无力的标签,在无数生命面前一切都变得很轻。我们都是普通的生命个体,在经历着这次疫情。但毕竟身上又被赋予了一些“身份”,要去思考面对灾难,可以做些什么。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信息,被各种身份的人写下的文字,被我们读到,他们很多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左右着很多人对疫情的认识,可这些报道性、即时性的文字、艺术作品,有多少是心平气和客观写出来的,不受立场不受自身的价值观左右。那些煽动性很强的文字,真的能代表当下的现状吗?那些因为疫情受到严重创伤的人,那些因为疫情无法正常维持生活的人,等灾难过后,什么样的文字和艺术作品能慰藉他们,此时的苦恼、怨恨、悲痛,之后会变成什么?可能很多是处在当下的我们无法看清的,但不妨记录下身边发生的事情,等沉淀之后,很多现象会成为构成你认识此时的依据,而有些则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陈琦老师:

在当前的状态下,社会的整体性会被突出,同时人的身份也会被扁平化,正如前几天报道的湖北某位巡视员无视、违反隔离规定被处理,任何人的特殊身份需要服从对生命的保障体系中。
同时,不论是艺术书写还是创作,此时更应该从宏观的,着眼点更高的生命认知体验出发,而不是一时激愤,一味煽动,这个过程一定需要理性思考才可能生发,你能意识到这一点是很好的。其实,你所讲生活的微观之处也是一样的,大家都是在为抗击疫情做着共同的努力,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大家的根本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珍爱生命,战胜疫情。
 

 

5 “身份消失,人性闪耀”

 

 

刘丽晶
安徽黄山学院教师,2019年中央美院访问学者


我经历了03年非典和08年汶川地震,至今心有余悸。元月七日我还在北京,网上看到一则消息,称武汉有一种肺炎类似非典。我有些在意,并对身边的人讲——“别紧张,没事吧……”原计划寒假去黄山、庐山转转,然而半月以来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慌,迟迟也未能成行,直到武汉封锁,计划才算彻底打消。这之后自己变得“不敢”说话,每天从关注“信息传播”到渐渐疏远这些媒体。
疫情以来画不进去,也写不出来,想每天做点什么——临写小楷心经,让自己安静、镇定。对着古人的尺牍、书札,一个又一个发呆的午后,慢慢也变为一种享受了。

 

 

 

 图23 写字的书桌
 

 

图24 写字时桌面一角

 

 

图25 洗笔后桌面一角

 


另外,焦虑和恐慌促使我开始存储食物。遥想百年前的生存危机,如河北蝗灾,山东洪涝。想必我的祖先闯关东亦是无可奈何……到东北之后也会一直有这种危机意识。记得小时候,姥姥家里有一间屋子存放各种食品、干货。人们也会把储存食物的房间叫做“小棚子”;儿时潜移默化形成的习惯,在这次疫情生活中显现出来。

 

 

 

 

图26 1、2、3月份外出取快递

 

 

出门取包裹成了最重要的出行活动。三个月的时间跨度里,唯一变化的是头发从短到长,口罩从黑到蓝,功能由防尘到医用。收集一根塑料提手,是现今我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之一,却也是最实际的帮助。这就是自己作为普通公民的状态。

 

 

图27 为一线医护募集“提手”的纸箱

 

 

图28 牛奶箱上卸下来的提手

 

谈作为艺术家身份的人在疫情下应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看,艺术家也何尝不是传媒者、传播者,只不过艺术作品不比新闻的时效性,艺术往往滞后于新闻,在内容和形式上更多的是来自艺术家个人的理解和沉淀,二者均来自现实世界的真实。但艺术在视觉层面和精神心理是上给人的影响是长期且深刻的。我们所创作抗疫艺术作品是否应该考虑到它的永恒?考虑哪一个令人记忆深刻、直抵内心?哪一个又虚弱无力、不忍直视……我想感受深一点,也许创作就会深刻一点。
都说艺术家转换身份,转换成谁?迄今最震撼我的,是前方医护下班后的一段揪心语音;是新闻报道中的几张高清的满是皮筋勒痕和汗泪交融的面孔……我想当艺术家转换成一线医生身份时,就不会画出那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抗疫作品”,在生死攸关的现实里,那一刻,只有生命才是唯一,如若有幸,只待寂静观照中苏醒了的你,去“说”、去“做”。当然转换不了其他身份的时候,该怎么办?那就像一支冷静的“镜头”去记录客观的真实。如果还是觉得无力,那至少让自己练就一颗强大的心脏,比一般人更能容纳内心的波澜。把日常创作变成写毛笔字、记录身边事、屯粮食,以及不停的平复自己,这才是有效的。 

 

 

图29 校区封闭期间的校医

 

 

图30 小区封闭期间保安

 

自己又是一名教师,打开微信第一句话是问候学生:“大家还好吗?”继而嘱托:“尽量不外出,每天看书,做笔记,一切靠自律……”这些话虽然每天说给学生,实际上也是强化给自己,让自己充实起来。
总之,作为艺术家的我是安静的,体会着一切正在发生的,严格遵守着每日生活行为;我一直觉得身份在弱化,没有艺术家,没有教师,没有学生,没有贫富、贵贱、尊卑之分……此时此刻,身份消失,人性闪耀!

陈琦老师:

刘丽晶讲的很真实,也很真切,尤其说要通过写小楷“心经”来种平复疫情给自己带来的伤痛。写字,也是一种治疗,它能够让你内心获得宁静我觉得在这个时候能够找到种方式让自己平复,走出低迷状态就很好。

 


6 “无处安放”

 

 

杨鹏程
2010年本科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2016年硕士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2017年博士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

我们会挖掘更真实的东西,那这里就是艺术家身份的转换。这段时间心里不是滋味,就是那些口号作品让别人会觉得学艺术的,尤其是学习造型艺术的,在这种疫情状态下做出来的这些作品特别的浅,而且都是给人雷同的感觉。我当时反而觉得在这个时候,可能音乐跟文学较于这种视觉艺术,在疫情下更能舒缓人的情感。可能在疫情之后,在缓解艺术家的一些个人情绪,表达一些感触的时候,视觉艺术会有跟音乐、跟文学不一样的一些作用。

 

 

图31 2019最后一次游园

 

 

然后我也在思考疫情结束后,或者说后面投入到创作中,我应该去做什么样的东西。我觉得每个人都会去做一些自己在这次疫情当中的所思所感,把他的这种真实的内心感受、情感通过他的作品表达出来。这个作品即使只是为了抚慰作者自己的某种情绪,它没有任何的功利性,这个作品至少是成立的。

我觉得艺术不能在一些特殊的事件或者情况下被别的东西给利用,自己做的作品首先它要对自己诚实,我做出来的这个东西,应该是要真正去引发一些感触,有时作品可能只是我自己内心的一些情感宣泄,或者是我的表态,但是目的还是希望能引起一些有共同感触、共同经历的人的共鸣。

 

 

图32 杨鹏程《守恒No.4》水印木刻 独幅版画2019年

 

 

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东西,感触比较深的话也很多。想到了黑格尔曾经说过,“人类从历史上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没有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这次的疫情还有全世界正在发生的灾难,真的会让我们再次重新审视我们跟自然、我们跟环境、我们跟万物之间的一些关系。可能原来自己不会想太多这方面的事,觉得好多都跟自己挺远的,感觉关系不大。但是真当这些切实的落在每一个人、每一个个体身上的时候,其实真的需要好好去反思一下,我就说这些吧。

 

 

图33 1918年在全世界肆虐的大流感
 

 

陈琦老师:
我想,疫情给每个人生活都带来不便和负面影响,在这种情形下的话,如果自己状态不好,就要及时调整。面对困难,要积极乐观,能在极其恶劣的情况下,找到最优的生存法则,这是一种能力,我希望你们拥有这种能力。你观察到这种现象,挺有意思,值得大家多去思考,就是在表现某种社会性题材上造型艺术中的绘画和音乐、文学作品的差异。
以这次疫情为例,可能一首歌,就能够把大家都凝聚起来,而绘画作品却总给人雷同和浅显的感觉,难道这些艺术家没有思想?艺术功力不足?刚才炜国讲了艺术语境问题,老百姓需要能看懂的艺术作品。这个问题不一定有标准答案,但我们一定要思考,这有利于我们最终的艺术选择。
我刚才算了下时间,差不多快五个小时,大家隔这么久能在一起交流,我觉得非常亲切。

 


7 “灾难,终将让我们更强大”

 

 

朱燕
启东版画院美术师,2019年中央美院访问学者


首先我来讲一下今年过年期间的经历吧!过程还蛮富有戏剧性的。跟往年一样,我们今年也照例去南宁过年,因为没有抢到直达的高铁票,所以就选了经由武汉转车的车票。临行前三天,由于新闻里不断有关于武汉爆发疫情的报道,我们考虑再三,还是退掉了火车票,改由南京直飞南宁。
事实证明我们的这个决定无比英明,如果不及时更改行程的话,我们到达武汉是在封城之前,而我们换车出发的时间则正好在封城之后,这就意味着我们将会毫无疑问地滞留在武汉!那今年这个年就会过得异常艰难。庆幸之余更多的是感到一些后怕。
随后的日子,由于国家果断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疫情渐渐产生了可喜的变化,我也很快地调整好心态,充分地安排好时间,每天看书、学习、弹琴、创作,忙得不亦乐乎!

 

 

图34 老彼得·勃鲁盖尔 《死神的胜利》

 

对于陈老师提出的问题,其实疫情开始之初就有了这方面的思考,也因此去查看了一些史料。看到14世纪欧洲黑死病爆发时,薄伽丘隔离在家,写下了不朽名著《十日谈》;19世纪俄罗斯瘟疫时,普希金困在家中三个月,写了6部中篇、4部长篇和27首抒情诗。绘画方面,老勃鲁盖尔的《死神的胜利》、丢勒的《四骑士》、戈雅的《瘟疫医院》等等都是不朽的巨作!虽然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但整个人类社会还是有了巨大的进步。人们在灾难面前显得更加从容,也有了更多的战胜灾难的勇气。

 

 

 

图35 薄伽丘 《十日谈》

 

 

图36 丢勒 《四骑士》

 

虽然艺术家在灾难来临时不能直接击退灾难,但是,这并不能说明艺术是无用的。优秀的艺术作品能给人力量,鼓起人们战胜灾难的勇气;能给人温暖,抚慰人们受伤的心灵;能点燃希望之光,指引人们前进的方向;能记录下当时的震撼场景或强烈情感,给世人以警醒、告诫⋯⋯
优秀的艺术作品不仅仅影响当时当地的人,对后世之人都会产生巨大和持续的影响力。而我们就是要努力地去创作这样的作品!虽然目前我离这样的要求还有相当距离,但我希望通过不断学习,不断思考,我能够向着这个目标不断前行。

 

 

图37 创作新画刻板三

 

 

图38 新作《哨声》

 

看到现在有七万多的确诊者,两千多人死亡,其中还不乏主动请缨,舍生忘死的医护人员,我确实感觉到悲痛与伤感,疫情期间的报道也常常让我泪流满面!正如方方所说:时代的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我多么希望灾难永远不要来临,但灾难总是那么猝不及防地就来到我们面前。我们在与灾难顽强抗争的同时也应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思考现实与传统文化的关系、思考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思考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同时做出适当的改变⋯⋯
疫情终会过去,希望我们记住暖心瞬间的同时能有更多的警醒与提升!灾难,终将让我我们更强大。
陈琦老师:

这个课程是开放式的,大家相互启发,彼此安慰关怀,我认为非常必要。同时我也想告诉大家,一定抱有积极乐观的精神,疫情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目前尽管病例数据是下降的,但防疫的形势依然严峻,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的严格,我觉得要理解。因为前段时间大家都在居家隔离,现在已是返工潮,今天在来工作室的路上,明显看到车比前两天多了不少,已开始出现塞车,说明返京复工的人越来越多了,还存在风险,这个时候大家要把自己的防护做好,不能掉以轻心,同时也希望大家能把这段时间用好。
今天这课就到这儿结束,你们有任何的困难可随时跟我联系,我愿给大家提供任何的帮助,无论是生活上的还是学业上,最后也要感谢炜国,作为助教,他为这次课程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包括微信会议群的搭建,做得都非常好。我们后面还会有更多的交流,再见。
 

 

 

 

 

艺术家陈琦

Artist
ChenQi

致力于推广中国当代水印版画艺术,分享个人艺术理念与创作经验


 

本文系 ArtChenqi 内容部分资料来源于网络
相关信息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