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乐园”是我在水印木刻创作初期脑海中闪现出的一个词，它不仅是一个创作的灵感，也是我近一年来创作的一系列作品的共同名称。博斯的《人间乐园》中更多充满了象征和隐喻。我的“人间乐园”是一个充满欢愉和美好的乌托邦。我更想通过形式和构图还有饾版独特的印制方式表现“人间乐园”中某种机械般的静谧，和“无脑”的重复。从事版画创作的这两年来，我一直在探索一种能够表达自己内心世界的作品面貌。
《人间乐园》系列的创作灵感，源自一次偶然的采风和一张无意间完成的水粉画。
去年年初刚下完雪，我和往常一样拿着相机出门拍素材，漫步在街边，我注意到了一片错落有致的脚印，好奇心驱使着我跟着踩了几脚，我的足迹便与众多陌生人的痕迹交织在一起，留在了那里。

图1  照片

图2 沿途系列 纸本水粉 20×31cm 2022

回家对着照片拿起水粉试着玩了起来，试了些手绘，笔触之间总是透露出一种刻意，那种在雪地里肆意踩踏时的无拘无束，我无法通过手绘传达。我反复地看照片，在这几十上百个脚印中找到了共性——他们不就是尺寸不同的鞋底吗？工具有限，在家找了块艺考时留下的樱花硬橡皮，拿起美工刀一刀一刀切割成鞋的形状，把水粉笔换成橡皮块蘸取水粉颜料，像盖章一样进行反复的印制，这件作品不仅记录了那天雪地中的足迹，也见证了我创作探索过程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就是这次无意的创作触及到了饾版水印木刻的印制概念，完成了这张“饾版水粉”作品。
“饾版”，这个词汇在做那张水粉画之前，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我对它的了解仅限于一些粗浅的知识，在早期，饾版的发明是用来复制绘画作品，按照不同颜色、不同形状雕刻成一块一块的木板，再对版印刷而成。而在我的这次“盖章”式的创作中，我并没有刻意去模仿饾版的传统做法，而是出于一种实验精神，用一小块一小块的橡皮进行印刷。就在这样的偶然之间，我完成了我的第一张饾版水印作品。这次意外的成功，让我对饾版技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激发了我进一步创作的欲望。
于是，我开始尝试水印木刻。在开始创作前的一次专业课作业中，我选用青花瓷纹样进行了水印的试验。制版、颜料、纸张的选择、纸张的水分及墨色水分的控制等遇到了很多技术上的问题。

图3   青花瓷花纹试印 水印木刻  50×35.5cm4   2023

图4 肖像 水印木刻 25.5×25.5cm 2023

图5 沿途系列 水印木刻 71×54cm 2023

图6 沿途系列 水印木刻 49.5×49.5cm 2023

图7 沿途系列 水印木刻 21×15cm 2023

图8 沿途系列 水印木刻 80×45cm 2023

世间万物，都在不断的运动，变化，发展。在我的这组作品中，每一张画几乎都是用一张独立的木板雕刻并印刷完成的。我试图通过版画的“复数性”，利用每一次印刷时轻重不一的墨色重叠，来在纸张上呈现出物象运动的轨迹、时间的流逝以及速度的痕迹。在探索这种表现手法之前，我查看了一些前辈艺术家的作品。他们通过叠印技术去表达重叠的层次、时空的交错，又或是浩浩荡荡、气势磅礴的画面。这些作品无疑给了我很大的启发。然而，在我的创作中，我选择了更为简约的方式来表现我的画面。我只选用一块板并非想要减轻工作量，而是更想用这一块呆滞的、没什么变化的板，表现出变化，表现出这种“无脑”般的重复。

图9 倚着窗牖系列 水印木刻 尺寸可变 2023

图10 原版
图11 沿途系列 水印木刻 25×13cm 2023

图12 草原风扇 水印木刻 35.5×19.5cm 2023

图13 ZOO系列 水印木刻 80×40cm 2023

饾版作为一种可以移动的“模块”，具有可灵活组合、搭建的优势。与活字印刷相似，饾版是中国传统版画中的一种重要技术手段，能够通过模件重组的方式实现多样化的图像生产。饾版水印的魅力就在于用固定的元素创造一整个“世界”。每个元素每块板发生关系，让他们借我的手去组成一个个世界。
我的作品中没有太多版画中的刀味儿，我只需借助刻刀和木板完成一块块相对完整的形象，边画边印来完成这些作品。纸张的干湿、墨汁的浓淡、水分的多少，印画时的压力……每块板、每张画都在做调整。在创作过程中，我并没有过分追求“工匠精神”的精确性。虽然个别画面需要比较精准的对版，但在大多数时候，我并没有在对版上花费太多的精力。相反，我更倾向于让每块板在创作中无意间地找到自己的位置，仿佛是上帝之手在安排一切。《沿途系列》中除了背景，一共有五块板，也就是五四只羊，它们自己找好位置，经过反复重叠、印刷，产生出了二十来只羊。在此之后基本上也确定了我创作的方式。
通过这种随性而又充满偶然性的创作方法，我发现了饾版水印木刻的趣味性。每一块板、每一次印刷都成为了探索和实验的一部分，而我则成为了这场艺术游戏中的引导者和见证者。

图14 沿途系列 水印木刻 97×40cm 2023

《人间乐园-1》是人间乐园系列的第一张作品，取材于在滑雪场拍摄的照片。在这幅作品中，我延续了在《沿途》系列中对羊的处理方式，画中百十来号滑雪的人用了十几张木片，一片一人，他们在雪地上自由地滑行，去向不定。从《人间乐园-1》开始，我对水分、墨色、纸张等印刷过程中的变量掌握达到了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我倾向于边缘清晰、带有均衡噪点的黑白灰色块，因此在印制过程中，我特别注意让纸张保持干燥度。在颜色的选择上，我准备了黑白灰三至六个色阶，每次印刷时灰度从轻到重依次递增。得益于哈内姆勒棉纸良好的吸水性和较高的蓄水量，画面效果和预想没有太大的出入。

在印制到滑雪杖时，我没有继续选择使用木板作为媒介，而是采用了第一张饾版水粉中脚印的印制方法。在尝试了一些材料后，我选用了打磨用的砂纸作为版，把它裁切成合适的尺寸，在砂纸的切面上刷墨，还是以盖章的形式，反复地把“滑雪杖”交给到每个人手中。

图15 印制过程

图16 人间乐园-1 水印木刻 60×160cm 2024

在创作过程中，我有意将对版的过程进行了简化。在我的画面里并不需要达到完全精确的位置，也不追求图像之间严丝合缝的衔接，更没有绝对的错版一说。我所追求的是一种更加自由和灵活的表现方式，只要能够确保构图的整体感、人物与物体之间的距离、疏密关系等符合我对画面的预期和要求，那么这张作品就是我满意的。

在创作过程中，我有意将对版的过程进行了简化。在我的画面里并不需要达到完全精确的位置，也不追求图像之间严丝合缝的衔接，更没有绝对的错版一说。我所追求的是一种更加自由和灵活的表现方式，只要能够确保构图的整体感、人物与物体之间的距离、疏密关系等符合我对画面的预期和要求，那么这张作品就是我满意的。

《人间乐园-2》是继《人间乐园-1》滑雪作品之后的延续，其工作原理与前作大致相同，一版一人，一人多印。在这张作品中结合了一些之前做《倚着窗牖系列》中叠印、重影的印制方法，在已有的基础中加了一些虚实、浓淡的变化，以及画面中个别连贯动作的局部细节。通过这种手法，我试图在《人间乐园-2》中增加一种动态的视觉效果，让观者能够在静态的画面中感受到运动的节奏和连续性。“疏密产生节奏，重复产生势”每一层印刷都是对人物动作的一次捕捉，每一次重叠都是对时间流逝的一次记录。

图17 人间乐园-2 水印木刻 240×80cm 2024

图18 局部4

《乐园-2》中的版，尺寸大多在十厘米左右，雕刻和印制都相对轻松。由于我的作品大多数是干印法，当把版放大到几十厘米甚至一米以上之后，印刷就会遇到些干印会出现的小问题。干印时纸张是不喷湿的状态，所以开始印制之后，局部遇水纸张会变皱，错版是避免不了的问题。在《乐园-2》的创作中，这样的问题并不会出现，原因有两点：首先，由于版材尺寸较小，即使出现错版，其影响也是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其次，由于印刷时间短、速度快，纸张还未来得及干燥，这一版的印刷就已经完成，因此不会造成错版。
然而，当版的面积增大，且在纸张变形之前来不及完成印刷时，就很容易直接导致错版的发生。这是因为大面积的版材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印制，而纸张在干燥过程中容易因为水分的不均匀吸收而产生变形，进而影响印刷的精确度。

图19 摆 水印木刻 116×71cm 2024

图20   摆  水印木刻  70×50cm   2024

图21    摆  水印木刻  70×50cm   2024

如《摆》系列和《人间乐园-3》系列，我会选择从左到右或从上到下依次的局部印制。在印完，转到头部，再转到身体、腿、脚等。这样相比一整版从轻到重通印的方法，局部小面积的印刷就不会因为反复地揭开纸张以及局部干燥局部湿润造成的纸张变形而导致错版。

在经历了多次的尝试和失败之后，我终于找到了一套合适的印刷步骤。在创作如《摆》系列和《人间乐园-3》系列作品时，我采取了从左到右或从上到下的局部印制方法。这种方法在于分区域、分步骤地进行印刷，而不是一次性地完成整个版面的印刷。如图我会先集中印制手臂的所有黑白灰，完成这一区域的印刷后，再转至头部，接着是身体、腿部和脚部等。这样的局部印制方法，相较于从轻到重一整版通印的方式。由于每次只处理画面的一小部分，因此减少了因反复揭开纸张而导致的纸张变形问题，同时也避免了由于局部干燥和局部湿润不均造成的错版。

通过这种方式，我能够更加精确地控制每个部分的印刷效果，确保墨色的均匀和图像的清晰。这种方法虽然耗时较长，但却大大提高了印刷的准确性和成功率，使得最终的作品更加符合我的预期。

图22 人间乐园-3 水印木刻 125×65cm 2024

图23 人间乐园-3 水印木刻 138×68cm 2024

曹宇
Cao Yu

1998年出生于山西太原

2021年本科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版画系

2022年至今就读于四川美术学院版画系
近期展览：

大华银行年度水墨艺术大奖，西岸艺术中心N馆，上海

第十四届周春芽奖学金，CAEA美术馆，重庆

2024年度“青年艺术100”北京年度展，北京嘉德艺术中心， 北京

从西部出发——第三届“未来·星丛”奖，罗中立美术馆，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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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routing！驿驿其达——版画艺术的新未来暨周春芽奖学金，重庆龙美术馆，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