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中国传统审美中强调“大美无言”、“大道至简”以及“道法自然”,禅宗思想中的“虚静”和“空灵”境界自产生的一千多年来一直影响着东方的文化和艺术,甚至是我们的生活的方方面面,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太多东西是这种美学影响下的产物,像石磨、犁、毛笔……,当然,这或许是思想受此影响太深,以至于习惯用带着上述观念的眼光来观照万物。美的东西不一定是那些材质名贵和造型别致的,美的画面也不一定需要依靠绚丽的色彩和复杂的画面构成来体现,朴素、简洁、自然同样是大美,尤其是对于我们当下这些时时刻刻在被动接受生活中绚丽色彩和繁乱无序、吵杂社会景象的现代人,这种简朴的画面往往更能打动人,甚至如某些带有治疗效果的音乐那样,也可以产生视觉治疗效果!

创作《风物志系列》作品是从《老布鞋》开始的,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当做水印的技法训练来做,因为老布鞋的颜色正好是黑白灰,很适合用水印的单色水墨来表现,而且造型和结构简单大方,便于分版。但当作品做出了后,我还是很欣喜的,欣喜的不仅是通过该作品对水印技法达到了较好的掌握,更主要的是作品中散发出的东方造物独特的美感。当然,当时这还只是一种淡淡的感觉,并没有形成强烈的意识。接下来又做了张《毛笔》,因我平时喜欢用毛笔这种传统的方式来写书信或者笔记,也有带了一支到北京来,以夜晚闲暇时写用。毛笔我特别喜欢这种没加装潢修饰、就是用原竹做成的。而毛笔的发明对中国文化发展的意义毋用我说,它可以说是中国文化的标志性物品之一。还有就是从它的造型上可以感受到东方器物自然简洁、素雅实用的风格。在《毛笔》这件作品中,我力图表现出毛笔的这种精神气质及文化内涵。随着这两件作品的完成,一种比较清晰的创作思路便基本在我脑中形成。而当《烟筒》创作出来后,以有东方造物智慧和独特审美的普通生活物件为表现对象,用我们中国独有的水印版画来呈现出它们在材质、造型和意蕴等全方位的美感,以及展现这些传统物件背后的生活习俗、情感承载、文化渊源等,很快被我确定为接下来较长时间创作、探索的方向。
程国亮 文化经纬 94x154cm 水印木刻版画 2019
在做完《毛笔》的同时,我便寻思要再做一张和我的生活有密切关系或者熟悉的器物,于是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烟筒,烟筒是我们老家的叫法,普通话中应该称之为旱烟枪,但我不愿改掉我一直以来的叫法,包括在最后为作品取名时,仍然坚持用“烟筒”这个名称。之所以会一下子想到这玩意,是因为我爸他老人家几十年来都用它抽烟,但因小时候对这玩意发出的味道难以接受,所以从没仔细去观察它。但前几年有次顺道去贵州山区的一个毕业生家中玩,当我看到他外公手中那根因长年(至少十多年)使用而包浆成像深红色琥珀的竹制烟筒,使我惊叹的同时其形象也深深地烙在脑海里。于是便让他微信专门发来老人家的烟筒照片,又从网上查询相关资料,发现早先的工匠们对烟筒的设计制作可谓煞费心机,从中可以感受到我们东方造物道法自然、装饰繁简搭配有度的审美取向。于是通过对一造型本来就比较别致的烟筒在比例、弧度、粗细、长短及两头的装饰反复进行了调整,使看上去的视觉效果基本满意;另在投影方面也下了功夫,进行了多种样式的效果设计比较,如水平贴着烟筒头部的、和烟筒成三角形的,但最后还是觉得处于下方一定距离的更好,这样可以使构图更饱满,也更有空间感。当作品通过三、四张的打样最后印出了满意的效果后,我很兴奋,尤其是当这件作品得到了当时来北京举办展览的日本版画名家小林敬生先生的认可后,我更加坚定了《风物志系列》的创作方向,并从历史、哲学、美学、民俗等方面加深了学习,以希望使自己的作品更有深度。
国亮 竹·境系列一 图心:80x182cm;图纸:98x197.5cm 水印木刻版画 2021
中国传统审美中强调“大美无言”、“大道至简”以及“道法自然”,禅宗思想中的“虚静”和“空灵”境界自产生的一千多年来一直影响着东方的文化和艺术,甚至是我们的生活的方方面面,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太多东西是这种美学影响下的产物,像石磨、犁、毛笔……,当然,这或许是思想受此影响太深,以至于习惯用带着上述观念的眼光来观照万物。美的东西不一定是那些材质名贵和造型别致的,美的画面也不一定需要依靠绚丽的色彩和复杂的画面构成来体现,朴素、简洁、自然同样是大美,尤其是对于我们当下这些时时刻刻在被动接受生活中绚丽色彩和繁乱无序、吵杂社会景象的现代人,这种简朴的画面往往更能打动人,甚至如某些带有治疗效果的音乐那样,也可以产生视觉治疗效果!试想当一个在人车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疲惫奔波、身累心烦时,突然在某处看到陈琦老师的《古琴》或者《水》系列作品,我想只要是他是受过艺术教育的文化人,此时他应该会顿时沉静下来、会忘记烦躁的,如果此时有协调相应的音乐效果会更好——我突然明白了陈琦老师的作品展览喜欢现场请人操琴的原因了!
《杆秤》、《斗笠》、《刨子》与《墨斗》等《风物志系列》正是这种理念下创作出来的。这些一开始完全以实用为目的器物的发明,本身就是我们先人智慧的体现,像墨斗至少在春秋时期就已经发明,它是两点确定一条直线几何原理的实际运用;杆秤作为生活中最重要的度、量、衡工具中的一种,也是了不起的发明,其中还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而这些器物在长期的使用过程中,一点点的被改造成今天所看到的样子,这期间实际是实用和民族审美心理的双重作用,也就是说它们的样子——从材质、造型、色彩等各方面,不仅是为了实用,同时也是我们民族的审美造就的,从它们身上很容易发现与西方造物之间的区别,这种区别最主要源自彼此之间的审美取向的不同。我系列作品想表现的正是这些器物上体现出来的我们中华民族的造物智慧与审美,而我认为独具中国美学意象的水印版画是最合适的表现手法,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实现两者之间的完美结合。
当然,我的作品想表现的还有我个人的情感,像老布鞋我妈妈从小就做给我穿,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小时候晚上坐在妈妈身旁,看着她在油灯下一针一线的做,盼望着她早点做好能穿上新的去上学、好在同学面前炫耀!看到烟筒,我就会立马想到我的父亲,我甚至都想好了他百年离世时我让他带着他的烟筒走!再如斗笠,小时候我们村总共就没有几把伞,大家下雨用的几乎都是斗笠,我爸怕我上学下雨时被淋着,特意自己帮我编了个和一般的伞差不多大的斗笠!前面有提到我当初选择版画是自认为自己动手能力强,就与很多工具有关——好像小时候就对各种工具特别感兴趣,记得小时候家里请木匠或者蔑匠师傅做活,等傍晚他们走了,我便开始动用起他们的刨子、锯子或者凿子等工具来。我作品中关于情感这点,未必每位观者能体会得出,但我想和我有过类似经历的人应该能感受得到的。
我清醒地知道自己绘画天赋平平,也难以理解绘画史上的各种“主义”或者流派,更参不透绘画的最高目的与怎样的画风才算得上现代的风格,我只想简简单单地去画自己想画的,那些我熟悉、喜欢的对象,并享受水印创作的整个过程;我也更不敢去想在美术史上留下姓名,我甚至知道自己所做的别人早已做到了极致,如陈琦老师的《明式》系列。但真的如我跟他聊天中所坦白的那样:我没想过对他或者别的版画家作品的超越,并戏谑说他的作品就如古琴中的风花雪夜,而我的则是下里巴人,下里巴人也应该要有人去表现吧,我很善于自我安慰,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也会继续这样做下去的,至少现在这个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