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乐》壁画的缘起及重现
20世纪70年代末,我国迎来壁画艺术复兴的大潮,画家唐小禾 、程犁恰逢其时。他们为武汉东湖宾馆宴会厅创作的高温釉陶板壁画《楚乐》,计65平方米,完成于1982年,并获得1984年全国第六届美展金质奖章。
关于这幅壁画的缘由:在改革开放兴起之初,国家领导人李先念下榻武汉东湖宾馆,工作之余,他向东湖宾馆负责人提出宾馆应增加些文化的氛围,以适应新时期国内外公务接待工作的需要。正巧,此时湖北省美术院的画家们主动联系到东湖宾馆,建议为宾馆创作具有地域特色的壁画,为宾馆增加文化艺术的气氛,这个建议与李先念的意见一拍即合,也得到了宾馆以至宾馆上级领导的支持,也为唐小禾、程犁迈进壁画艺术的大门提供了机遇。从某种意义上说,此次事件也无意推动了湖北当代壁画的兴起。
据唐小禾先生回忆,“1979年,当我们接受了为武汉东湖宾馆宴会厅绘制壁画的任务时,很快想到了以曾侯乙编钟音乐和楚歌楚舞为母体创作,使这幅壁画具有强烈浓厚的楚文化色彩,以展示我们地域的历史文化特点。面对着壁画的墙面,我们设想以此为舞台,跨过2400多年的时空,这编钟、编磬、各种丝竹琴瑟伴着楚歌楚舞响起时,将会是何等动人的情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决定了在画面上采用曾侯乙编钟庄重雄浑的造型,彩绘的钟架横梁是由腰束佩剑的铜人承托着,由下而上、由大而小的64件铜钟依次排列,有一种次序的美感。还有以怪兽为支架玉石编磬、流苏羽葆的建鼓、丝、木、匏、竹、八音俱全。这应当是一支具有浓烈雄楚风格的庞大的乐队,在它的伴奏之下,画面正中是一组少女散花舞蹈的场面。吉日良辰,金玉齐鸣,姣服芬芳,是对生命的祝福,也是对春天的礼赞。”
陶板《楚乐》是由陶板高温陶釉材料烧制,这种材料烧制难度非常大,从1979年至1981年将近3年时间里,他们亲自在厂里进行制作与绘制。“在陶厂,生活在泥与火之中,在窑炉旁喜怒哀乐。以一个星期为一个小的周期,艰苦劳作的一批泥板半成品进窑烧制一次,成败于经过推板窑喷火口的一瞬,决定于烧成1290摄氏度的准确性。最终由1144块陶板构成,进窑数超过3000块,烧制成功率不到50%。” (1983年3期《美术》杂志,程犁、唐小禾:《‘楚乐’作随想》)
“作者精准把握了楚国这个浪漫主义王国如醉如狂、豪放不羁,由神话、诗歌、音乐、舞蹈交织筑构的审美心理,壁画才出现了一支具有三楚雄风的庞大乐队伴奏下,以翘袖拆腰、散花群舞、五彩缤纷的壮观场面的主体画面。以深邃黝黑的底色承托出波澜起伏的歌舞旋律,在金碧辉煌的楚国乐器周围,音波缭绕,形象众多又不相互重叠,分层铺张横陈,突破了时空的界限,色彩凝重又单纯,以整体气势夺人,使之与整个建筑融为一体,达到高度的和谐。”(《中国现代美术全集 · 壁画卷》图版说明p9)
非常遗憾的是,武汉东湖宾馆于2008年拆房改建时,在没有知会作者情况下,直接将壁画从墙上切割下来并转卖给了江西景德镇某商人,导致我们无法在公共场合看到这幅经典作品。
2017年,由中央美术学院规划主持,中国美术家协会壁画艺术委员会学术支持的湖南常德沅江画墙,将《楚乐》纳入经典壁画部分,请唐小禾、程犁先生进行复原。
两位作者深知复制此幅壁画的难度,原制作厂家因年代久远已不复存在,全国各地的陶艺制作单位的泥与釉及烧成方法上都分属不同系统,很难达到与原作相近的效果。不过,我们还是在河北邯郸、山东淄博等知名高温陶釉厂家进行了反复试验,在经历了为期一年多的彩色釉片和中样试验后,仍然没有达到原作效果,如果不断地试下去,工期恐将难以保证,甚至影响整个画墙落成时间。经研究决定,用马赛克镶嵌材料取代陶板来复制《楚乐》壁画。
马赛克镶嵌艺术历史悠久。近年来,广东伟祺玻璃建材公司和贝尊艺术文化传播公司在中国美术家协会壁画艺术委员会的指导与合作中,其马赛克镶嵌艺术的技术水平得到很大提升,已经具备了大型马赛克壁画的镶嵌技术与经验,并且已为沅江画墙完成了多幅高质量作品。
尽管如此,马赛克镶嵌《楚乐》的难度还是很大。一、原作除了一块头像的残片和清晰度不高的照片,复制人员无法看到原作效果;二、沅江画墙高度与原作相差大,构图需要作较大调整。为解决这些困难,一、在构图上,在保持原作精神的原则下进行重新组合。所幸的是,作者还保存着当年制作陶板《楚乐》时所绘的1:1白描稿,在进行了近70平方米的大规模电子扫描后,再按照新的墙面比例分 部分重新拷贝组合,形成新的制作白描画稿,作品上的形象就准确无误了;二、借助计算机将接近原作照片的色彩叠加绘制在白描稿上,喷绘出1:1的现场制作图;三、作者按画面上的人物和器物,如人物皮肤、服饰、青铜等,绘制与原作色彩接近的几十种色标,按色标挑选和烧制镶嵌所需的马赛克材料,以保证作品色彩与色调的还原。采取的这些措施,都达到了理想的效果。而这些在计算机上的操作,都是在唐小禾、程犁先生的授意和指导下,由我完成。
在具体制作过程中,复原难度最大的是编钟和人物部分。在编钟方面,内容与纹饰极其复杂,不仅要把每个纹饰细节精细还原,还需考虑整体疏密关系,让大家切身感受到青铜器若隐若现的时光痕迹。在人物方面,有众多体态优美、线条柔和的窈窕女子,需要人工将级细的玻璃料拼剪出来,人物脸上极容易出现裂纹或显得过于硬朗,色彩过渡需要柔和自然,对明暗微妙层次变化的要求也非常高。为了达到高标准、严要求的目标,唐先生特意委托有丰富马赛克经验的中央美术学院孙韬教授对脸部进行镶嵌走向和结构指导,在制作人物尤其是脸部时,组织工厂精挑多名强手,艺术总监亲自上阵,在作者和监制的反复确认和修改调整下,最终呈现出了与陶板相似效果的楚国美女的婀娜风姿。
在《楚乐》制作的中后期,正好赶上国内新冠肺炎疫情的爆发期,为保障项目整体工期,唐小禾、程犁两位先生在被困武汉期间一直保持远程指导和精细调整;马赛克厂在短暂休整隔离一个多月后,迅速组织安排人手开展制作,即便是广州酷暑时期,员工们在闷热的厂房还戴着口罩加班加点做最后调整;我作为监制也多次飞往广州现场,沟通并落实两位先生的调整意见。
在上墙安装最后环节,我们也面临极其重要考验。这幅壁画的颜色跨度较大,有大面黑色背景、青铜色编钟、红色漆器以及大量浅色人物衣裙,无法用一种勾缝颜色拉开色彩层次,唐先生为此提出了分层染勾缝剂的方式。马赛克厂接受了挑战,组织两位经验最为丰富的师傅负责整幅壁画分层染,在接下来的近十天里,他们冒着室外高温兢兢业业、精益求精。值得欣慰的是,分层染后的画面效果更为和谐,得到了委托单位的充分肯定。
最后,在唐小禾、程犁先生和大家的齐心协力、共克时艰下,2020年8月,《楚乐》壁画经典作品终于在常德沅江上墙复原重现,同时又以新的材料形式赋予了新的艺术生命。
文/但文杰
2021年6月6日
图文/但文杰
编辑/贺鹏琪
主编/贺鹏琪